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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第2页)

“我等不了,我不能等,我现在就嫁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你带我走吧,你带我走吧!”何意羡猛一下再也无法抑制,内心深处那种开怀一爱的冲动,“我是你小时候就娶的老婆。”

不等三秒,何意羡极力否认:“我瞎讲的!我们两都是苹果树上结的!”而白轩逸似乎并不感意外。甚至他的预设里,他们深入骨髓的相知,那起源比童年时代还要早得多。有一句话,我认识过你,不在今生。

白轩逸吻他泪水模糊的眼睛。何意羡出于自尊还忸怩了一下,可他那样有力,就只能由他摆布了,把头无力地靠在他胸前。渐渐不哭了,默默一会。又很有戏,但不像纯虚构的:“今天是我的初吻,我守了好多年,没想到献给你了,真是不知道你凭什么。我心里闷,你抱抱我……叫你抱着你就抱着,自己的老婆,累得死你!”

安然一个哈欠涌上来,然后何意羡就像很小的小狗,吃饱以后在手心里睡着了。但没过一分钟就被惊醒了。

外面几艘船靠了港,很多工人在搬集装箱,起重机长鸣。何意羡睁开眼,像一只刚孵出来的小海龟,想把拥抱解除,怪了一声:“有人,有人。”白轩逸抱得密不可分:“不认识他。”何意羡却忽然没办法专心他们的小情小爱小家庭。他望着莽莽的群山和滚滚的江水出神,身后的香港多像一个照不亮的黑洞啊,不论有多少殉道者的血,被它吃掉连一丝痕迹也不会有。

何意羡忽说:“有人给我送药来了,我去拿一下。”

“药?”白轩逸正在听无线电,驻港部队表示已经全面控制了维港。

“治我病的特效药啊,我家里才有几盒,没得卖。我刚刚才说以后要每天吃药,要你监督,你的记性让狗叼走啦?”

白轩逸笑道:“你个誓给我看看。”

“我不,不信拉倒。”何意羡起身,掀帘子前最后一次回头,“总之,别的我不怕,死我现在是稍微有点怕。”

他感觉一切都有了一个新的起点,这是另外一种人生。冬季连绵的暴雨横扫而过,海面上起了大雾,可走过这场散净了的雾就不再是冬。各种念头像一只只大翅膀的鸟飞越而过。何意羡盯住一只海鸥,突然心想:如果它是我,那白轩逸是哪一只呢?小鸟振翅遥遥远去,只剩月亮在树影后面飘忽不定。何意羡正定睛瞧那鬼影时,后脑勺一记闷响。何意羡被棒球棍击落海中,头也似一只诙谐的浮标在波涛里不断升起又被数不清的棍子捣糕似得打回去。此时的白轩逸早已是双目失明,何意羡听见他叫小羡,但最终那声音也如自己的身体,都犹一叶血色的残荷飘远了。

第113章龙女应当陪观音

这个良夜,海浪冲刷岸上的沙沙声,是光阴也是历史被轻轻翻过去的声音。维港水上烟火汇演取消,西九龙区的缤纷冬日巡礼叫停,香港度过了开埠百年以来最冷清的一个新年。春天正盛,各个区的写字楼十室九空,沿街商业的衰败肉眼可见。过了正月,即便是弥敦道,大部分店铺还是挂着休业的牌子,只因好多市民被Rpg震得头晕没缓过来,还有便是红隧退出历史舞台以后,几点到岗全凭运气。

林奇逛了半条街才买到两杯拿铁。咖啡馆对面是个公交站,没有人注意到坐在候车椅上的男人。他穿着白色连帽衫,帽子套在头上,几乎与冷淡的街景融为一体。他没有上任何一辆车,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只有在林奇走过来时,他才短暂地睁开了眼睛,其余任何时间一动也不动。

林奇叫叫他:“何律师?”

林奇乃前申城市检察长林启明之子,林启明一人贪污株连全家,林奇被跨国查处共同犯罪责任,在正式踩上缝纫机之前,一日清早突然被告知有个香港人慧眼独具,要保你走。林奇起初还不敢来香港,听说这绯闻八卦多、豪门多、黑道更多,是不是林启明曾经得罪过道上人?来了一看,这不就是先父口中曾经反复吟唱的沧海遗珠吗?记得林启明在饭桌上讲话,现在的新生代演员五官钝重得不行,主要还是眼神无光,你看有天分的演员站那不动,眼睛都有神彩,迷人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吗?譬如何律师。

百闻不如一见,他真是个天仙吗,身上哪里都雕着花吗?林奇见了却觉这也就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失意中年人,一开始还嘀咕,会不会这就是老钱静奢风,有这么大的家业需要操持,可不得一副君心难测的上位者样子。后来看清了,这人就是一个即将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肺痨鬼,哪里有半点林启明讲得如何如何皎如日星,万丈光芒,吹牛也要摸个边边吹啊!

林奇来到香港第二天,何意羡带他去给林小妹上坟。他见那墓园乃是千金难买的风水宝地,可见何律师能量之巨大,权他妈的和钱他妈的结合得太好了。林奇马上知微见著地问,那我爹的遗产是不是也能还给我?共产党凭什么没收?法院凭什么执行?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这不是强盗吗?何意羡只说,不是正道来的钱,都是鬼借来的。然后便说他,你还是出去把学上完。但是林奇的托福过期了,不能再申请学校,何意羡催他备考,给他请最好的老师。林奇说,托福我也考了有两次,没信心了,托了什么福,托了罪来受是真的,还不如不复习了,指不定奇迹出现呢。何意羡笑一笑说,不会有奇迹生。如果有奇迹生,每一个喜剧性的奇迹后面,必然跟着一个悲剧性的奇迹,你最好别幻想。

林奇实在不乐意学习,说那你给我找个班上吧,我提早杀到这个世界里去拼,拼累了就学我爸皈依我佛。林奇以为何意羡是对他爹有所亏欠才想报恩,屡屡便拿林启明的名字出来点他。何意羡却微笑一下,当众宣布:随便你,从现在起,你自由了。林奇一急,拉住他说那我真的当和尚去了!何意羡整天就靠一支烟镇静镇静,说着把手上的烟一举:你倒是想悟啊,可悟得了吗?悟的人要六根清净,你是一根也不清净,说什么悟?反正得不到了,只是暂时哄一哄自己的心。

那天林奇单方面地不欢而散,觉得何意羡忘恩。赌了几天气,又想自己现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凭什么去看不起什么都有的人?何意羡那么在乎自己看得起看不起他吗?今天所以又巴巴地来求他。

何意羡本来要去敬老院,看望彭静的父母,但是护工刚刚打电话来,二老又闹绝食了,特别是你,还是别来刺激老人家的情绪了。何意羡垂着眼皮说好,另外答应了林奇的全套要求,林奇马上开心回去了。时近中午,何意羡想去吃个饭,刚站起来,双膝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扶着公交站牌缓了一会。何意羡在码头遇袭,白轩逸跳下去救他,可是何意羡被海草缠住,两人在水底的光束中漂浮时,中国海军强行带走了白轩逸。何意羡这一边,最后是哈琦忠诚的成色经受住了考验。事后哈琦说对方可能是切拉的残党,为南潘报仇,具体还要再查。何意羡却表示,现世现报,是谁都已经不重要。

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份食加热,何意羡嘴不离碗地吃光了。可他现在咀嚼稍微认真点时,整片后脑都会疼起来。

期间手机一直在响,都是刑事情报科打来的。那片火中炼出来的金叶子,可真是一颗舍利子,那是特殊纳米材料制成的芯片,情报科将它成功修复、读取数据后,向何意羡传来了一段音频。

便利店外是一条寂寞的长街,何意羡看着窗外零落的行人,像看戏中人似得,感觉到一种荒诞主义,解构一切。他盯了那个播放键好几分钟,才点开。那里面女人的声音温柔又坚定:

「亲爱的小羡:

今天是你离开妈妈整整一年的日子。我能感到难过,说明我还活着,但怎么就觉得找不到自己呢?这就是所谓的“迷茫”吗?我好想大哭一场,但眼泪却一滴都没有。我想逃开,但却动不了脚。我想大声喊出来,把不公平都喊出来,嗓子却不出声。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我还能找到别的路吗?这生活的规则是由何人制定的?我是否有权“反叛”?

我和你的爸爸现在同处一室却却言不投机,深情相爱却彼此陌生,渴望交流却缺少纽带,真如同共枕一床的路人。看他懊恼不振的样子,我有时安慰自己,他的心里一定也在掌自己的嘴巴。有时候也觉得完全是我的错,哭上一整晚,如果不是我坚持要登上那艘游轮,也不会以失去自己的孩子作为代价。

我们结婚的第二年,回到了香港。香港可是全世界达地区里面,贫富差距最大的地方了,每四个小孩里就得有一个过着你难以想象的穷日子,那种苦况有谁能怜呢?马太福音说,凡富有的,要加倍给予他,凡贫乏的,要将他仅有的也夺了去!我很喜欢香港,但是它的贫富差距像一根刺,插在我的眼睛里,愈凸显它的华美而悲哀。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可是小羡,我多么希望,我想敦请长大后的你能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度不合理的社会结构,能靠所学的知识为这个沙漏型的社会做些什么,把追求公平正义作为改造它的要目标。一个人变得强大的意义在于庇护弱小,不论代价何其巨大,不论所要承受之苦难如何深重,绝不放弃抵抗、任人奴役、忍受屈辱。这样到你百年的时候,犹能到坦然对着苍天一笑的境地。

而今处于金字塔塔尖的近百万个千万富豪,只是十亿多中国人的一个零头;垫底的是无数为生活奔波的普通百姓。贫富差别扩大的要原因是腐败和垄断贿赂总量的上限,经济学家计算过,它达到了整个国民财富的百分之三十。贫富人口结构是正金字塔,财富存量结构是倒金字塔,这两个结构叠加在一起,是最动荡最不稳定的。我们的基尼系数已逼近o。5,这非常危险。然而又不那么危险,当代民众已经普遍认可了慕强、媚富的风气,不思其反,甚至不屑为它们披上某种道德的外衣,与生俱来、无法剥夺的财富地位,具有最高的正当性。因为在他们的眼里,世界上真正的利益就是这些。各色的低姿态显现了一种民族的奴性,暴露了一种价值的空心,我看许多人在对事物的评判上,已经丧失了逻辑推理,仅留下了条件反射,这样随声附和,随波逐流的人民组成的社会主体,谈何动荡与危险呢?你们的这一代不要忘记,以前的中国不全是这样,当时的无产阶级是高贵的,劳动是光荣的,香港电视剧自豪展现的是白手起家的“狮子山精神”,数不清的文艺作品都在向我们身边随处可见的平凡人致敬。

我加入了很多慈善机构,把世人投资雅努斯试验的款项尽数捐了进去,作为社福开支,以便于对得起那千千万万被迫挣扎于贫穷和困难的人们。直接派钱始终是杯水车薪,我为这样的环境而流泪。我生活在中国的一个大都市,尚且如此,那些其它的地方又如何呢?但是我要你去看一看世界,小羡,如果你在德国的学校食堂里吃饭,作为老师每餐要付5马克。完全相同的自助饭菜,一个校工来吃,只要2。5马克,因为他的收入相对较低。如果你是只拿津贴的实习生,那么你只要付1马克,政府会贴你饭钱。这才是“社会主义”的真正公平,不管拿多少工资,其实你的生活水平相差并不大。在我们国家这里,却是官越大钱越多而且越是白吃白喝。用权力为自己谋幸福、谋快乐、谋享受、谋好地方,这是一种什么精什么神?

我们回到香港的第三年,廉署要求当时有公职在身的何英寰,交一份财产清单。有人说要把权力戴上金箍关在笼子里,而香港民众的奢求却低得多,只是想要给他们的脖子上系个铃而已。大凡心中有鬼,才不愿意公示。妯娌总是说我这个人梦做得很大,不愿与我来往。那时候我便带了许多礼物上门拜访,总是趁她们下午茶的时间,花了一个月找遍了整栋房子。专业的鉴证科人员来搜索的话,也很容易忽视,洗衣房的柜子下面有一张支票,外面包着旧报纸,用胶带缠在靠墙的地面。数额很小,我却注意到支票的签单位是香港天艺映画娱乐公司,业内人士都知道,这家公司隶属新加坡财团,在公海上有艘豪华赌船,除了从事博彩业务之外,洗黑钱也是他们主要的收入之一。

那些年何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社团变成了集团,名下的九大产业里就包括了影视公司,赌博的黑钱通过拍电影洗成了合法资金,申请了牌照,购买了“康沃尔公主号”,生意横跨港澳台海,白道黑道都马是瞻。特别是你最年轻的一个叔叔,走到哪里竟然受到领袖受到的欢迎。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忍受不了,我决定去搜集他们的罪证,赌船在公海上营业,天高皇帝远,肯定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如果我能潜伏到船上去,就能搜集大量何氏犯罪集团的证据,提供给香港警方,就可以一举捣破他们的洗黑钱营运中心,摧毁这个邪恶的家族了。后面事情的展戏剧化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何英寰为了消灭罪证,竟然让那一艘巨轮带着满船尸体、金钱和罪恶,消失在了浩瀚的大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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