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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門邊又出現了一個人,立在門框裡——她穿著一種很舊款式的倒大袖旗袍,藏藍色的,銀灰色的頭髮在腦後低低挽著髮髻,臉旁墜著兩枚碧綠的翡翠耳環,她的臉上有一種謝溏村其他婆婆臉上都看不見的優雅和莊重。
戚懷風承受著她審視的目光,那種感覺像刻刀一樣篆刻著他的身軀,雨水沖刷掉多餘的泥灰,好像經歷過這場雨,這場注目,他就能重獲生。
恍惚間,戚懷風好像看到那老女人的面上浮現一絲堪稱柔和的笑意,隨後他便聽見她說。
「進來洗個腳吧。」
戚懷風像打蛇被打了七寸一樣,渾身僵硬,他警惕地盯著女人看了一會兒,猛得一個回頭,跑掉了。
呂妙林把洗刷乾淨的雨衣拿出來,看見謝素雲站在門邊不知道在看什麼,隨口問了句:「媽?在看什麼?」
謝素雲扭頭看她,見她手上抱著謝雨濃的雨衣,便問:「怎麼樣,小雨還好吧?」
「發燒了,他媽正給他找藥吃。」
呂妙林跨出門檻,把雨衣晾在迴廊里,拍了拍多餘的水,驚起幾隻躲在廊下休息的麻雀。
謝素雲點點頭,看見廂房門邊探頭探腦的石安,索性叫住他:「阿大,回去吧,今天家裡忙,你有琴阿姨不好幫你補課了。」
石安就等這句話呢,他心裡最好謝有琴每天都忙,這樣他媽媽就沒辦法把他送來補課啦!
外面還在下小雨,還沒等呂妙林給他找傘呢,這孩子生怕他們反悔似的,要緊抓著兩本書歡呼著跑進了細雨之中,幾張紙從本子裡飄出來,慢悠悠落在濕淋淋的院子裡,把呂妙林笑得。
「有的小孩子他就是不愛學嘛!還老逼他!」
謝素雲但笑不語,對她招招手,示意她一起進去看看小雨。
謝雨濃髮燒了,整個人像一個沾滿水的小火爐,只有表面一層冷汗是冰涼的,內里燒開的鍋子一樣滾燙。吃了藥也不退燒,謝有琴急得掉眼淚,主張要送醫院去。呂妙林想了想,提醒她家裡的錢估計還不夠勻出來打針,要麼去借。
謝有琴便不說話了,只是一味抱著謝雨濃哭。
兩個女人都沒辦法,只好把目光投向家裡最後一個能主持大局的人。謝素雲端坐在條凳上,盯著孩子燒紅的臉沉思,忽然想起什麼,問呂妙林:「是不是上次人家給了楊梅酒啊?給小雨吃一顆那個楊梅。」
呂妙林如夢初醒,連著哦了好幾聲,趕緊去廚房找楊梅酒。謝有琴知道這是個土辦法,不過現在也沒錢去打針,只能弄點土辦法了。
昏睡中的謝雨濃並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正怎樣因為他一次小小的冒險而顫抖著。他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有蹲在田野里哭的冰冰姐姐,有站在河邊淋得濕透的戚懷風,還有他自己,他自己站在河的對面,看著戚懷風,看著田野里的冰冰姐姐,卻看不到過河的橋或者路,只能站在那裡。
那世界是慘白的,雨像白油漆一樣滴落在他臉上,他看見對岸的戚懷風很快就被白色吞沒,那些綠色的草,灰黑的泥瓦,一切有顏色的東西,一點一點都被白色的雨吃掉了。謝雨濃感覺自己被勒緊了喉嚨喘不上氣。他劇烈地發抖,想大喊大叫,可是誰也沒來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