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细柳胡同的女人（第1页）
夜里秋水从外面风尘仆仆的回了房，孙寿看她一脸的心事，忙让如意给她拿了点芙蓉糕，孙寿坐在矮塌上擦着盒子里的牛髓，笑着道“是你最喜欢的，尝尝，给你安安神，最近是看账本看多了，太累了吗。”秋水，坐在席子上，拿着糕点食不知味的，孙寿去了云母屏风后面换衣服，秋水看着那高脚灯下的人影，忍不住说了句“夫人可有给将军纳妾的准备”。孙寿换好了衣裳，出了屏风“秋水怎么了，没头没脑的来句这个，我费尽心思管理梁府，可不是让别人的儿子来分我的铺子的”，秋水道“那要是将军，他想纳呢”，孙寿斜了眼道“他敢，我孙家现在也是满门清贵，梁家进钱的路子基本都捏在我手里，他聪明着呢，不敢跟我闹翻”，秋水走进去帮着拿衣裳“夫人说的是，那细柳胡同的女人，娘家是个农户，量她也不敢争些什么”，孙寿气的摔了梳子“大将军才走多久，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在浪，真是恶心”。秋水哪里还敢说话，低头捡梳子，孙寿冲着房外的侍卫和管事喊着“带上府里的人，明日捉奸捉双，孝期他敢纳妾，他不要脸面，自有没脸的事等着他”，丁宁听到便跟手下人说了几句，只让人拿好家伙什，去哪，做什么，没说，还不让人多说话，底下人也是一头雾水。秋水服侍孙寿又洗了脸，叫了小丫头进来撤了水盆，自己也趴在脚踏上睡了，这一晚上两人都没睡好。第二日，孙寿穿了一身玄色直裾，披着同色单衣，头上簪着几朵白菊花，尾甲上都带着一枚银色护甲，淡淡的施着一层珍珠薄粉，盘着银蛇髻，耳朵上缀了两颗白珠子，长眉入鬓，身边跟着穿着同色的窄袖直裾的秋水和如意，一行人天不亮坐着车，直奔细柳胡同。丁宁前去门口敲门，开门的婆子问了一句“谁呀”，丁宁小声道“梁大人要的饰让我给送过来”，婆子喜滋滋的开了门，丁宁伸脚钻了进去，一行人把住门口，将那看门的婆子捂住了嘴捆上，孙寿带着如意和秋水就从车上下来了，孙寿让人将门关上，直冲正堂去了。这关门声惊动了隔壁的院子，几人冲了出去，开了门看到那辆梁府的马车，还有守在门外的木铎，吓的不敢再出声，都退了回去。领头的男子正是秦一，这时候也不好去了，这把夫人打了，这几年的月钱就别想了，梁大人也饶不了他，烦的直挠头，一旁的李征看着大人一脸挣扎的样子，耳边传来了院子里翻箱倒柜和媳妇婆子的哀嚎，上前道“孙夫人就是再强横也是会听她阿母的话”，秦一一下子想了起来梁夫人，“走走，从后门走，赶紧去孙府，把梁夫人请来”，几人从后门牵着马跑了，直奔孙府，到了府门口，下马差点跪那，叫喊着救命呀，救我家大人呀，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梁夫人请了过来。等回了细柳胡同，梁夫人看着围着严严实实的院子，叹了口气，木铎本来还想拦着秦一，等看到梁夫人下了车，也只好低头行礼，开了大门。梁夫人看着一院子的狼藉，那被捆了仍在地上的女子，脸都被划破了，头都被剪断了，缩成一团，低着头吓得跟个鹌鹑似的，友通期也是没想到孙寿疯起来，仿佛要杀人，连夫君都要打，此时的孙寿揪着梁冀的头往他脸上打，梁冀跪在地上抱着孙寿的腰，哭嚎着，梁夫人忙喊了一句“住手，你这是干什么”，孙寿回身看到了梁夫人，眼泪一下子决了堤，恨恨道“孝期淫乱，我要上书给陛下，我看这天下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梁冀披着外衣，跪在地上吓得直磕头“夫人，我一时糊涂，一时糊涂，饶了我吧，饶了我这一回吧”，梁夫人忙将梁大将军扶了起来“快，起来吧，一个大将军，一个将军夫人，成了什么样子，有我在呢，别怕”，梁冀看着梁夫人身后的秦一笑着给他递眼色，一下子心落了回去，这女人疯起来，差点要把梁府都拆开了，孙寿看着一脸严肃得阿母，绷不住了“阿母，阿母”，梁夫人搂着女儿哄着道“闹够了，你阿爷跟哥哥在家等着你呢，一个农户家的女儿，值得你们两打成这样，真是疯了”。秋水上前扶着孙寿，身后的人跟在后面，都跟着回了孙府。秦一扶起了梁大将军，这事也不好说什么，给梁大将军递手帕子，李征将一旁的友通期扶了起来，拿出了身上的药葫芦道“这是侍卫们治伤的药，很好用的，不会留疤的，您让宝秋给您敷上”，宝秋手被捆着，李征把友通期的绳子解了，再把宝秋口里的手绢子扔了，绳子砍断，也随手给了她一瓶子药。宝秋将友通期扶了起来，两人泪眼婆娑的抱在了一起，宝秋扶着夫人，往后院走，得赶紧去抹伤口，不然落了疤可就更难看了。梁冀看着两人的身影不知道怎么安慰，秦一道“梁大人，咱们先走吧，也让夫人养养身体，受了惊吓得静养一段时间了”，梁冀冲着她们离去的身影道“对，对，等过几日我再来”，友通期也没理他们。梁冀也回了府，就这段时间，装也得装的清净点，梁冀带着人清点了所剩无几的仓库和店铺，越清点越害怕，孙寿将梁家的铺子，基本都换成了孙家的人，因为梁家女儿出嫁，嫁入皇宫、王侯的很多，梁家需要大量的陪嫁和进贡，孙寿管理着海船、福寿阁、马场等的大头的进项，还有梁府、菟苑的管理，这些庞大的人员、账目、金钱不是一个梁冀和手下的武将能直接接手的，那些账目对于梁大人来说如同天书一般，孙寿回娘家前甚至直接将一年的账目箱子都堆在了梁冀的书房里，分门别类的账目、竹简、布帛，每箱子都是往年的人员、月钱、货物、收益明细等，秋水将那几个箱子一条条的跟着梁大人身边的齐管事核对，齐管事就是管库房的，哪里一下子接手过这么多账本，推着手道“我得跟秋水小娘子多学个几年呀”，秋水道“我这得回孙府了，你有什么不清楚的来孙府找我或是找我们大娘子”。一个庄子的管事，只是来送每月的猪肉、桑麻的，管事将货运进厨房，给了厨娘一份单子清点，这不完事了就来找秋水了，没想到大丫鬟冷着脸没接他的单子，只让他将账目给梁大人或是齐管事过目，管事看着一院子的账目，差点被账目淹没的齐管事，一旁等着的梁大人一脸的窘迫，还是求着秋水给写了字，留了单子，默默退了下去，梁冀看着一个丫鬟将管事们一个个治的死死的，等到了自己，连这几箱子账都看不明白，只觉得心口闷，“内宅的管理，什么时候用的上爷了，我要是都会，我娶妻干什么”，一撩袖子跑了。秋水本来也就是来传话的，看梁大人跑了，齐管事也忙说自己也只好跟着去孙府，但是库里的盘点没完事，先走一步，也拎着纸笔跑了。秋水只好让下人抬着箱子回了孙府，不过梁冀的幕僚，宾客、宴会的钱一下子全都断了，再问，秦一道“管事的说钱拿去出海了，说家里的宴会就歇了，宫里娘娘们也等着要钱买胭脂呢，蜀郡的刺绣绢子涨钱了，孙夫人说她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了”，梁冀知道这是在压他，可是再耽搁下去，手下的月钱他都出不起了，总不能让一群人跟着他没饭吃吧。
李征倒是个鬼主意多的，跟秦一说起了扶风人士孙奋，有名的富商，要是大人现在暂时没钱用，可以向他借用下。梁冀听了秦一的话，便带着马场的四匹好马去了孙奋家，亲自向他借钱，一匹好马二十万钱，四匹马，接近百万钱，梁冀也是想着孩子要生了，友通期被伤了，需要长期吃药，便向他借五千万钱，孙奋以前做过郡衙五官掾，倒是了家，是京师闻名的富户，梁冀亲自借钱，孙奋倒是没拒绝，两人写好五千万钱的债卷，梁冀因为想回去看友通期，便没等着，只让秦一守着，带着钱回府。宝秋来找，说是夫人腹痛，已经有点渗血了，梁冀骑马赶紧去了细柳胡同，陪着照顾了一夜，友通期头上带着头纱，脸上的伤因为处理的及时，已经只剩下浅浅的红痕了，因为孕期显怀了点，肚子大了起来，更衬着四肢纤细，脸都有些苍白，时常含着一片参片挺着。宝秋将院子里铺上了地毯，就是怕夫人再给绊倒了，摔伤了，这一胎也是不容易，多灾多难的。友通期被打过后，胆子一下子更小了，话都少了，每天也只是默默吃着煮好的药，连跟宝秋聊的心思都没了，每日里就在灯下绣着小衣服，小鞋子，梁冀也是被扇肿了脸面，在家躲了大半个月，这几日趁着脸好了找完孙奋，就出来直奔细柳胡同了。在细柳胡同陪着友通期待了不久，就想跟她换个院子，这个地方他再来就不方便了，友通期想到了那个女人，再看着自己的肚子，捧着肚子哭哭啼啼道“她还有哪里是不知道的，我现在身子重，再折腾下去，我怕是保不住这一胎了”，梁冀想起孙寿在洛阳的经营，只能是往远点地方送了，只怕只有自己少来往，才能彻底让她放心。此时潘大夫也来了细柳胡同，求见梁冀，梁冀不耐烦见他，可是秦一说“潘大夫老家是涿郡的，那地方离京师远，还是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界”，梁冀动了心思，忙让潘大夫进了来，潘礼若也是刚从江离口中知道孙夫人当街就把梁大人给打了，听说那女子脸都花了，这次进来，看到捧着肚子的友通期，愣了一下，执礼道“这位夫人，现在过了三个月了，胎也稳了，这时候需要四处走动，方便生产”，梁冀看着泪眼婆娑的友通期，心疼的说“这是我梁家的长子，那人下手也太狠了”，潘礼若低着头道“孝期之子，可不是个好名声，就算不是孝期之子，孙夫人嚷开了，也没办法证明”，梁冀点点头“我想把她送走，等孩子大一点，再接回来，就跟孙寿说已经断了，也能应付过去”，潘礼若道“江离现在也一直待在洛阳，涿郡太守潘锵是我表哥，家中人丁单薄，我写信一封，可以送夫人去我表哥家”梁冀道“是那个送虎的潘太守是吧，我将钱也一并送过去，有事你直接来回我”，潘礼若道“诺”，友通期看了眼那个冷面的大夫，觉得离远点，孩子才能平稳的生下来，便收拾了细软，装了十几辆车马，夜里尽早出了，梁冀将身边的侍卫分了二十多人前往涿郡，随身保护友通期。友通期带着宝秋，坐在了一辆三匹枣红色的马车上，车底铺着厚厚的毛毯，四周的车厢用厚厚的帘子遮着，马车旁侍卫带着弓剑骑马跟着，只当是贵人出行，在宵禁前领了牌子悄悄出了城。
这边秦一收了孙奋的一千万钱，抬着金饼走了，先将府里人的月钱都让账房的管事赶紧了，等过了几日没等到第二笔钱，秦一还上门问了几回，催促下，孙奋的管事将第二笔的两千万钱也送了过来。秦一收了钱，账房管事赶紧给铺子分了下去，现在就差一个月后最后的两千万钱了。梁冀看府里都周转开了，倒是送了口气，去孙府拜见丈人的时候也是轻松好些，孙寿看他拿出了钱来，气也顺了好些。梁家知道孙寿怕晒太阳，让工匠给打了一把羽毛做的伞盖，伞盖用金银加以装饰，雪白的孔雀羽铺散开来，珍贵无比，知道她喜欢书生打扮，特意换了长袍大袖的直裾，后尾拖地，学着人将金冠换成折上巾，坐着一辆专门为女子打造的平顶，四面挂着屏帷的车子，去讨孙寿的欢喜。一尺高的珊瑚，象牙镂刻的面扇，八只纯金的雀鸟钗子，不时掏出荷包里的金豆子，直把孙府上下人都哄的眉开眼笑。孙寿看他收敛了许多，还知道给她花钱了，在梁夫人的劝慰下，最后还是跟着梁冀回了梁府。两人难得的欢喜，骑马、狩猎、游园，整个府都欢喜了一分。不过秦一看着一直没有回声的孙奋，派了人去催，等到李征被推搡着送了出来，直说家主出门了，不在府上。李征问回府的日子，也没人理他，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也没回府，只换了衣裳，守在了一家酒楼顶层，正好能看到孙家门口。守了两天，正好看到李家主子出了门，给了小二一把钱，让给李家的门仆送些酒菜，问下家主什么时候回来，有点事求人。那小二拿着酒菜送到门口，门仆道“我家主子去铺子收租子，下午就回了”，李征听到小二原原本本的复述，直说“坏了，坏了”，踉跄地回了梁府。秦一看到李征回了，忙问他“孙奋家的什么时候回来”，李征哭丧着脸道“那李征这几个月就没出去，一直在后院，我守着门还怕自己弄错了，特意问了门仆”，秦一更是没了主意，等梁冀跟着孙寿回了府，上前道“孙家的事又求上门了”，梁冀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孙寿以为又是求官的，没搭理他，带着秋水走了，梁冀道“走去书房”，等秦一将事说了，还将李征也推了出来，梁冀问了李征几句“确实是那孙奋，你没看错”，李征道“我特意问了门仆，就是孙奋家主”。梁冀气的将砚台摔了，细腻的墨汁挂在地上。李征跟着秦一跪在地上，这事是他提的，只好硬着头皮道“孙奋以前只是个白丁，他阿母曾在梁府做过事，要是他不给钱，咱们就能用他阿母威胁他”，梁冀道“那就你两去吧，向扶风太守上疏，告他们一个偷窃罪，就说她偷了十斛白珠、一千斤紫金，我看他还怎么赖账”。秦一只好向扶风太守范其告状，说梁府仓库失窃，查后怀疑是孙奋阿母偷盗，现特来禀报。范其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派人去孙家拿了孙奋和其阿母，也派了长吏去跟着记录。孙家兄弟看到拿人的衙里，都不知所措，知道要绑着去梁府，孙家两兄弟看着哭泣的阿母，只好自己捆上双手跟着人走了。范其看着他两问了许久，孙奋只说是梁府借钱狮子大开口，实在是凑不够五千万钱，这才被诬告。范其也没办法把梁大将军送到府里审问，长吏从梁府见了孙夫人和梁大将军，两人都说没有借钱的事情，范其回来就打了两兄弟一顿，一定要两人赔偿梁府丢失的财务。两人也是又急又气，拷打时候，因走的太急没塞给衙役们钱，不过几日，就被打得奄奄一息。范其看着一向富庶的孙家，最后落在了自己手里，想到孙家的家底，也没想着放过他们，将计就计，这家两兄弟都死在牢狱里，因为偷窃罪，孙家的家底除了被偷的十斛白珠、一千斤紫金，大概一亿七千多万都被没收给了朝廷，梁家看着送回来的东西，也没再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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