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天赐院的孩子们二（第1页）
关雎是比较幸运的孩子，家里养不起了，他奶奶就把她带到后山的沟里扔了，关雎现在连家里人脸都记不清了，但当时奶奶跟她说的话，一字一句她都记得“走，奶奶带你去买糖吃”，从没笑的那么温柔的奶奶，她就听话的跟着走了一天的山路。也就因为这样关雎再也没吃过糖，八九岁的孩子长得跟五六岁似的，瘦的跟柴火棍一样，只肚子大大的，被县衙巡逻的小吏领了回来，远远地坐着牛车送进了天赐院。初夏时节，有闲带着四海、关雎去地里挖野菜给孩子们吃，夏日里的野菜真多，树林里有大片的各式各样的野菜，几人拿着镰刀割菜，提着一个大竹筐，时不时还能抓到些跑出来觅食的野雉，挖着挖着，关雎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哭声，四下回头看了看，草太高了，什么也没看到，就告诉了其她人，三人都被吓了一跳，这都是荒郊野外的，哪里会有人在，旁边还是个水沟。说起水沟，四海突然想起来说“那应该是个女儿沟，生下来养不起的人就会扔到那里，大多是女子，一些先天残疾的孩子，或是得了病的孩子都会扔进去。”沟很深，大概得几丈深，大人上下都不是很容易，三人将竹筐里的绳子都解下来系好拴在坑边的大树上，有闲和四海系好绳子下到了坑底。两人颤颤巍巍的把小包袱一个个掀开，好些被水泡烂了，有的被咬的血肉模糊的，最后终于找到了那个还活着的孩子，四海说那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孩子，从小就漂亮，脸上都没有多少蛆虫，脸哭的红红的，可好看了，小小的一团放在了石块上，三人换着抱着孩子回了天赐院，四海说“要不是关雎听到了哭声，等再下场雨，这孩子也就没了，这名字就让她起吧，算是这孩子的贵人了。”关雎说“那就叫初夏”，没人反驳，初夏那是孩子们最容易活的时候了。兔兔之前做的铺子都很小，找了个会算账的掌事就这么开起来了，也是大槐给力，好的皮毛、马匹都先给了兔兔的行商，兔兔则把粮食、布匹等送了过去，两人也是相辅相成，慢慢都起来了。方城的铺子大了，兔兔就让小舅舅参了一股，两家一起经营，他实在是不太会算账，董仁岳倒是细细看了几次运回来的货，觉得很是不错，这才投了大半的钱。潘家的皮毛铺子名头也没改，一直是这个，在涿郡这名头够用了。后来开到了渡口附近，安次县的皮毛铺子是唯一被砸了的，之后几年才开了起来，这次是看天赐院的孩子都一个个长大了，平日里的教学也初有成效，干苦力的不用挑，师傅们、贵人们都争着要稍长大的男童，女童的出路就少了很多，绣娘也是看手艺的，大部分找个差不多的农家嫁了，好一点的进了大户人家做个婢女，能当绣娘的也是凤毛麟角，更别说能算账的掌事了，有闲和四海是北边逃过来难民，为了口吃的，在天赐院的粥棚里留了下来，帮着照顾四面八方送过来的孩童，只这一留，没成想倒是成了另一番造化。三人在潘家皮毛铺子做活，连年节都不休，只偶尔两人一组去天赐院看看小初夏，小小的孩子盛在篮子里，哪哪都全乎的，真的是很漂亮的小女孩子，三人看着孩子们无病无灾的，也都放了心。关雎是做裁缝的，嘴甜也舍的出去，有时候遇到蛮横的小娘子，关雎也能跟着四海游刃有余的应对，就是有时候量身子，碰到脾气不好的，被打了一巴掌，也能忍着泪咽下去。有闲写字、记账很快，就是因为身体缺陷很怕和人打交道，关雎就让她坐在一旁，帮着给来客打包、装箱，也能知道今日卖了什么，回头跟着一起盘货也清楚。铺子里的小伙计有时候也会换成天赐院的小孩子，手脚麻利的搬货、擦洗，嘴甜的一口一个姐姐叫着，关雎就将铺子里的茶点，拿一块饴糖给小孩子，能让他高兴好久。本来兔兔其实最担心的是关雎，因为这小娘子长得确实好看，性格还有点咋呼，本来四海是要留在方城的，但为了带一带关雎，硬是给分了出去，可是谁知道最放心的人差点就被带走了。天赐院的门口近日一直守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不停的哭喊“还我娘子，还我娘子”，最后吓得天赐院的寒烟跟着问了好久才知道，他娘子叫柳一，之前因为家中贫寒，在逃难中走散了，现在从同乡逃难的人嘴里知道他娘子到了这，听说还过上了锦衣华服的好日子，当了掌柜，好大的威风。寒烟一听掌柜，哪里不知道是谁，想了想，之前县令让院子里的人有想成婚的都说出来，会有官媒帮忙，四海年龄算是大了，官媒倒是找了她几次，四海都说是男的死了，再也不想这事儿了。这死了的男的竟然还活了过来，怕吓到孩子们，寒烟忙给广阳郡的四海送了信儿，说是现在院子也没办法一直养着这么个大男人，而且这男的在院子里偷鸡摸狗的，甚至连自己这么大岁数的小衣都摸走了，直气的寒烟拿着棒槌打了一回。四海收到信的时候就觉得最近眼皮子老跳，等看到那个脏兮兮的男的在天赐院的所作所为，直气的杀人的心都有了，噙着泪将店里的事情安排给了关雎和有闲，套上牛车往方城赶。寒烟将天赐院的门都锁上了，一时间热闹的天赐院门前都显的冷清了很多，四海将牛车给了开门的老婆子，老婆子看到四海回来，将牛车拉进后院的牛棚里，四海帮着搬东西，老婆子帮着拿包袱，还是没忍住道“四海呀，你可算回来了，最近你那男人，快将院子掀翻了”，院子里的孩子倒是很喜欢男的，围在他身边怯生生的看着他，只见一个浑身褐衣短打的男的，委顿在地，举着一葫芦酒，靠着一颗榆钱树叫嚷着。四海将包袱给了婆子，上前去拉他“怎地将我卖完了，还记起你还有个娘子了”，那人本来眯着眼，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忙睁开眼睛，脑子浑浑噩噩的，用手摸了摸眼屎，看到是自己曾经的娘子，笑得咧开大嘴“呦，你可算回来了，我找的你好苦”。四海穿着一身青色曲裾，比来时候的短打要好上很多，那男子说着拉着她的手就要起身，嘴里念叨着“我对不起你呀，要不是为了口吃的，我也不能卖了你，还好你好过了，你看穿的比嫁我时候也不差了”，四海忍着恶心道“我现在也是在铺子里干活，你要是想跟我过，就在这边好好干，总有你口吃的”，那男的起了身，说着就往四海身上蹭，被四海一巴掌扇了回去，那男的也不恼，依旧嬉皮笑脸的，“你这听说也是个掌柜了，给我安排个二掌柜没问题吧”，四海道“那是别人瞧得起说一声掌柜，我这几年在院子里吃喝穿用，还有我认字记账，哪里都是花销，这钱也不是白来的，伯五，你跟着我好好干，以后能多分几亩地呢”，伯五道“什么~老子来找你，可不是来种地的”，四海道“天赐院的人，哪个不种地，我现在这几年的嚼用还没还清呢，笔墨纸砚哪个不是钱，你现在都吃上酒了，怎么也有点存钱了吧”，伯五梗着脖子道“我哪里有什么钱”，手不自主地摸向胸口。两人拉扯的，刚温情没几句，就开始互相要钱，门口的老婆子道“你都把她卖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些年也得攒上些钱，你怎么还要她钱”，伯五道“什么她的钱，她人都是我的，钱也是我的，我两成婚，我也出了聘礼了”四海道“我还给你生了孩子呢，你呢，转头给我丢山窝里了，可怜那孩子摔伤了头，你心疼钱，连药都没买”，伯五道“我哪里知道这么严重，他自己摔的，又不是我打的”，四海“我孩子的棺椁都是我自己借钱买的，现在这几年也是我四处借钱活过来的，你看这文书”。说着从怀里掏出两片木简，第一片上面写着伯五今，贷钱三千六百以赎妇，当负臧，贫急毋钱可偿。另一片木简上写着借给柳一钱七千六百，每月六分，永和元年十月潘留安书存君明。四海知道伯五不认识字，特地一字一句的读给他，这两张木简是她一直放在身上的，就是为了能在伯五找来的时候让他将这些债一笔一笔的讨要回来。伯五道“你现在挣得那么多，这些小钱也拿的出来”，四海扯着青衣转过身看着大门道“我拿我自己的钱买自己，那我那些死去的孩子们拿什么来买，你买的起吗”，伯五道“那是你生的不值钱的丫头，阿娘也是为了你好”，四海转身抡圆了手臂，直接扇了那男的一巴掌“为了我好~，你是怎么忍心将孩子扔进尿桶的，就为了省一口粮食”。周围的孩子看着四海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得都缩了回去，那男的自知理亏，躺地上耍无赖，一边骂着“娘子打我了，富贵了，有钱了，开始跟我一个泥腿子算账了”，四海一边哭，一边骂。寒烟看这情况不对，这男的死皮赖脸的下去，孩子连饭都吃不上了。忙让其中大点的孩子将人都送进屋子里，将门关好，自己去县衙找了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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