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世间的苦难和温情（第1页）
潘家人去了几次天赐院，看看这些孤苦的孩子们，曾柳书师道是与众不同的拉了一车麻纸，说是曾家特地给孩子们练字用，潘云倒是想到孩子们应该连个镜子都没用，自己买了三面青铜镜，用书写了的麻纸做垫衬，也放在了马车上带了过来。董妙儿倒是大气，直接捐了十斤金饼，乐的兔兔直喊“阿娘威武”，倒是逗笑了一家人。潘玉带着王呦呦也去了，王呦呦倒是第一次见这么破旧的院子，一个打通的屋子里，放了一排排的木板，里面住满了孩子，一个个倒是没那么脏，就是穿的衣服都是破的，王呦呦将自己带的蹴鞠、木鸠鸟、风筝、糕点等送了过去，想着孩子们小应该都很喜欢这些，蹴鞠中间还特意做了个铃铛，仍起来叮铃作响，一群孩子们抢着玩了起来，吵闹间有个孩子跌在了她跟前，伸手抓了一把她的裙尾，好好的红底白梅花纹襦裙，脏了一块，王呦呦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王呦呦从小生在官宦人家，祖上也是出过大官的，家教森严，诗画传家，哪里见过这些野孩子，被扬起来的尘土呛了好久，捂着帕子躲在潘玉身后，丫鬟拿着手帕子给她擦裙子，倒是整的潘玉有点手足无措，忙拉紧了娘子的手。待了一会儿，潘玉看妻子确实被弄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忙跟寒烟说了几句，回头他自己再过来，便带妻子走了，寒烟倒是知道小娘子那被抓皱的裙子很是金贵，忙拉着孩子的手，生怕再有孩子跑过去，几人告别，潘玉驾着帏车走了。王呦呦本来是第一次来，看着夫君驾着车一声不吭的样子，倒是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妥，但是看着裙子上被抓脏了的地方，到底还是没说话。潘玉带着她回了潘家，下了车，下人过来接了马车，带去马房。潘玉扶着妻子的手下了车，两人回到家，下人将水打了来，厨娘端了几碗汤饼、烤肉和莼菜羹，一人一碗奶酪，两人在正堂席上吃饭，潘玉不想因为这事弄得太尴尬，直细细劝道“我小时候跟着阿爷种地、点瓜，经常弄的一身泥，后来哥哥成了婚，家里靠着董家嫂嫂，日子过的好了很多，阿爷还是会种些菜，等到哥哥做了太守，我也跟着董家的弟弟一起读书习字，这才能入了庠序（xiangxù官方启蒙学校）教书，有个能温饱的日子”，王呦呦道“潘家倒是起的很快，竟还有这么一段苦日子呢”，潘玉道“是呀，起的很快，也算是一种运势，所以为了感谢神佛保佑，兔兔出钱修了天赐院，家里都很是赞同，若是真的受不了，以后我自己过去就行。”王呦呦道“我知道了”，说着也没吃几口，自己起身去西院歇了，潘玉看着她剩下的菜，苦笑了几声，还是将她盘子的饭菜也吃了，等吃的差不多了，这才叫了下人来撤了盘子，自己也去了西院。
次日，王呦呦自己跑去了东边的董家，找孙小娘子诉苦。孙恩本来想着去桑园看看，这以后桑园又大了一片，还得去跟各家的管事们核对账册和人事，梳洗出来就看到一身绿色纱衣，粉白襦裙的王家娘子带着小丫头立在院子里拿扇子打着蔷薇花玩，那好好的蔷薇花，被打的散落一地。孙恩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这是又生气了，王家的小娘子她倒是见过几次，很是爽利的女子，就是一派官家架子，孙恩忙笑着上前问道“这一大早怎么有空来了”，小丫头道“我们娘子去了趟天赐院，给孩子们送了些东西，连那条洒金红底裙子都被抓毁了，潘小郎君倒是气我家娘子甩脸子。。。。”，说着王呦呦委屈的道“我被扬了一脸的土，好心去送东西，连句好话都不曾得了”，孙恩看着小娘子一脸的苦楚，笑着回身跟丫鬟道“琼儿，让厨娘上一碟子梅子糕，我记得王小娘子爱吃甜的。”说着上前拉着王呦呦的手道“那下次就别去了，你将每月的钱拿上几吊，给潘玉就行了，不至于为了这点子事吵起来”，两人坐在席上，等上了热水、糕点和一些零嘴，琼儿将画屏挪开，点了熏香，跟王家的小丫头坐在一旁候着。两人说着新婚燕尔的甜蜜小事，日子嘛，总有磕磕绊绊的事情，孙恩跟着董仁岳时间长了，好多事情都能提前预知，倒是因为熟悉，虽然说话的时间也不多，但到底知根知底的少了好些矛盾，王呦呦跟潘玉才见过几次面，好些事情也没个人在一旁说和，公婆也没住在一起，这才找了旁边的孙恩，知道董仁岳和潘玉是小，时常打听，两家走动走动，也显的亲热。王呦呦知道孙侯家的事情，也见过几次孙家的小娘子，王家一直以为孙家会再找个高门显贵嫁了，倒是没想到找了董家，王家之前也不曾看上潘家，虽说潘家出了太守，奈何根基太过薄弱，也是王家女儿多，王呦呦又是五姑娘，脾气差，一直被阿爷苦恼，这才能拉的上线。王呦呦哪里能理解夫君从小在泥里打滚的日子，孙恩也是经历过家中落魄的一段日子，倒是好好劝了小娘子一回“方城县令做的天赐院，哪里能轮的上我说三道四呢，也是潘、董两家的功德，董老爷子知道后，连着董家桑园一年的收益都送了过来，直夸留安为涿郡做了件好事，是董家的好外孙子，潘老爷子虽没说什么，连压箱底的玉都送了过来，那可是要陪着老爷子走的，这都舍得出了。”王呦呦倒是没想这么多，只跟了句“我倒是听人说陛下赏了些布帛来，潘家将赏赐都供了起来，倒是没想两家老爷子都这么看重”。孙恩喝了口水，笑道“老人嘛，岁数大了，都看不得孩子们受饥寒，潘表哥俸禄微薄我们倒是知道的，庠序的书师，一年不过百石，你别管了，回头我让董郎给他补上”，王呦呦哪里是这个意思，但是想到那百石俸禄，叹道“王家祖上也出过太学博士，也只四百石，诗书之家，清贵，道是看落在哪了，也是难得，郎君靠着教书也仅仅糊口罢了”，孙恩道“王家累世清贵，哪里知道这些泥腿子的事呀，我家也只是祖宗争气，这才有个侯爵的位子，道也只是继承了一半。”王呦呦知道孙家也是白手起家，孙侯因从龙之功给了爵位，孙家说到底是养子，这荣宠随着孙侯的离世也没了往日的兴盛，倒是这孙小娘子看的很是清醒。王呦呦也知道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也不是家财万贯的，嫁了潘玉也只图他老实本分，自己的脾气自己也知道，慢慢的心里平静多了，两人互相说了一些，王呦呦也不哭了，嫁为人妇哪里能跟待字闺中一样，还那么天真，想干嘛干嘛，再难受也要慢慢忍着，互相着磨合。
夜里，潘玉从庠序回来，门阀的下人道“大娘子去了孙家”，潘玉将马给了下人，自己甩着马鞭又走去了孙家。孙恩听到下人喊“潘书师来了”，也笑着拿帕子捂着嘴道“这多近的路，也值得来请”，王呦呦也笑了，潘玉进到正堂，看两人围着一盆子石榴花，笑着道“这石榴花开的真好，如火如荼的”，王呦呦道“涂林的名字可不正是如火如荼”，打趣了他一番，潘玉也渐渐懂了王家小娘子的小性儿，就像只大猫，得顺毛撸，撸的不好了还得挨一爪子。潘玉道“那也没我家小娘子如火~~如荼”，王呦呦知道他再说自己的火爆脾气，拿起帕子就扔了过去，潘玉忙弯腰捡了起来，这帕子到是雪白，配上王呦呦那红艳的裙子，很是娇艳，忙揣进胸口道“美人遗雪帕，暗香送入怀”，直把屋里人都逗乐了。孙恩忙转身跟琼儿道“哎呀，我这牙都酸倒了，回头得让三哥哥也给我念几句香呀、花呀的”，两人都笑着回头看这俩。潘玉和王呦呦倒是解了心结，手都牵了起来。孙恩看不得这两的黏糊糊的劲道“唉，这晚饭还没上呢，我都饱了，要不你两儿待会儿多吃点”，两人谢过孙恩，“不打扰了弟弟和弟妹了，我们先走了”，说完，两人执手笑着离去。琼儿拿了册子进来道“小郎君去了胭脂铺子了，这几日有的忙了，大娘子这是桑园的帐，你看下”，孙恩整了整衣襟，叹了口气道“这几日还得去看蚕，最近天热，蚕吃的都少了，让养蚕的记得开纱窗，桑叶洗净，阴干再喂，可别曝晒”，琼儿道“一会儿我跟桑农管事说下”。想起了董仁岳道“回头白日里给郎君送点吃食，他爱喝荷叶粥，记得加莲子和蜂蜜，再送些酥饼”，琼儿道“是”。孙恩将桑园的帐看了一遍，看到一户夏衣的量，比以往又多了三匹，让琼儿将人名册和去年的帐都拿过来，仔细核对了下，琼儿让厨娘将饭盛了上来，做了些荷叶粥、胡饼和烤鱼。琼儿在一旁将去年的账册一一核对，将多了的布匹都记录下来，写在了麻纸上。孙恩看着这两年的每户的布匹耗量和人数增量道“查下这个白家桑农，回头问问管事，他家干活行不行，不太行的话就送出去吧”，琼儿道“好的”，将这白家画了个圈，标记了下，收拾好了账册，将其放进箱子里，洗手陪着吃了些饭食，伺候小娘子看会儿书，自己则去找了桑农管事。玄清看琼儿套车要出去，眼看着天快黑了，就自己上了帏车，带着她去了孙家桑园。迎上来的丘管事也是刚吃了饭，忙问道“琼儿姐可吃了”，琼儿道“吃了，主子让我问你点儿事”。丘管事道“是出什么事了吗”，琼儿跟着他进了桑园的管事院子的正堂，两人坐在席子上，丘管事让妻子端了一盘子腌渍胡豆（蚕豆），妻子一身荆钗布衣，笑着说“这是自己做的腌渍胡豆，小娘子尝尝”，说着也送了两瓷碗清水，琼儿踮起胡豆尝了尝，咸甜可口，倒是很喜欢，边吃边说“这桑园的白家，白二你知道吗”，丘管事想了想道“哦，知道，怎么了”，琼儿道“他家今年的织布量对不上呀”，丘管事道“差多少”，琼儿道“差了三匹，还是个整数”，丘管事道“可是漏了，最近他家还挺勤快的，还又生了个大胖小子，用布多了些，那男人也勤快了很多”，琼儿道“这送去的布数对不上，应该是虚报了，不是用的，那家干活怎么样”，丘管事道“那白家的白二的确有点懒，之前做采桑叶养蚕，有次蚕生了斑病没及时挑出病蚕，死了大半，就想着不用他了，正好山上种桑、麻，他自己种地倒是说挺好，勉强留了下来，前些年娶了个流亡的女人，那女的从南边来的，这胡豆都是她自己种的，腌渍的胡豆也是别有风味，就是命不好，南边加了税，又赶上洪水，家里养不起她给赶了出来。”琼儿道“那这女的倒是个勤快人儿”，丘管事道“手巧，勤快，听说还会织毛毯呢，手是真巧。”琼儿道“那三匹布就当是给他家贺礼吧，不过这事不能这么了了，把他们一家赶出去吧，回头再把那个白家女的单独招进来。”丘管事倒是知道，其实每家的量都有些差别，只这次这个白家做的太明显了，只好应了，还好白家的女的留下了，也没做到赶尽杀绝，送了琼儿姐走。丘管事连夜去了白家，白家男人还在那吊儿郎当的喝着小酒，吃着胡豆，白家娘子看管事来了，忙搬了草席子来笑着道“丘管事来了，快坐”，从布袋里用粗瓷碗舀了一碗，忙着上点吃的，丘管事看着这两人道“回头从桑园搬出去吧，白二报的错帐被查出来了”，那白家娘子当时泪就下来了，白二这刚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哪里舍得搬走，出去了，吃穿又是一笔耗费，家里那土房子哪里有这大瓦房好，顿时拉着丘管事的裤子跪下开始哭，白家娘子也抱着孩子哭，丘管事被哭烦了道“赶紧收拾走吧，别到时候其他人都知道你做的事，哪里还有人敢要你们”。丘管事也怕再折腾下去，再出了事，连夜给这家赶了出去，白二都被赶过一次了，也是知道点事的，孙家小娘子看着挺软的一个小娘子，说话做事，说一不二的，这次也是想多挣点钱，虚报了一些，没成想她竟然查的这么细，一家人抱着孩子和包袱，灰头土脸的偷偷搬走了。白二家的土房子，因为长年不住，家里老人去的也早，自己好不容易跟着他娘进了孙家，唉，白二抱着孩子直叹气，白二的娘子看着事已至此，只好收拾了东西，去白家的土房子住了，说是房子，就是个泥糊的窝棚，两人带着孙家的衣服，就着稻草铺上铺盖，三人凑合着睡了一晚。两人商量了下，因为岁数大了，做仆人是费劲了，也卖不上价，想着做点小生意，煮点胡豆卖，这边也没得卖的，男人吃酒时候很是爱吃这个。白二理亏，也不敢再耍小聪明，抱着孩子哄着，忙前忙后的，打扫房子，糊窗户，白二家看着圆头圆脑的孩子，叹了口气，直说自己命苦，夜里淌了好几回泪。次日一早，白二娘子就拿了自己腌渍的一袋子胡豆去卖，也吩咐白二将院子里翻整了，再多买些胡豆苗，两人将钱都投了进去。丘管事本想着晾一晾白家人，但是等听到婆子说白家娘子在街上支了个摊子卖胡豆，还守着酒坊卖，十个钱一大盘子胡豆，刚开始半卖半送的，卖的不错，好多酒客都会来一大盘子。丘管事听了都乐了“唉，那我过几日去找下白家娘子，也真是个能干的，一天都不歇呢”。过了几日，下午，丘管事找到了白二家摆摊子的地，白二娘子正给人盛豆子，孩子拿绳拴在腰间，在一边抓着土玩，手上、嘴上都是，白二娘子也被晒的一脸土色，看到管事的过来，白二娘子也没像其他人似的骂街，倒是乐呵呵地说“丘管事，这是得闲了，给你来点豆子下酒吃”，丘管事乐呵呵的接了一大叶子豆子，笑着拿钱给白二娘子，白二娘子推辞了几句，丘管事还是将钱扔进白二娘子怀里，丘管事道“你可真是个能干的，回头你来孙家桑园接着织布吧，主子对勤快踏实的人都很宽容的，你家那个就算了，太滑了”，白二娘子喜得不行“成，那我明儿个就去”，丘管事道“这么好得手艺别浪费了，回头让白二替你卖胡豆，你两好好干，以后这孩子也能读上书，有了大出息，你就享清福了”，白二娘子看着一脸土的娃子，笑了，这孩子都被晒的脸都黑裂了，自己也看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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