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1页）

身边的人群和自己并不相同，就像把油滴入水中，再怎么搅拌依旧不相融。

很小的时候周行月就明白这个道理，她是一个优秀的幸运儿。漂亮，高挑，美术音乐样样在行，满腹经纶谦逊温柔，家庭幸福，身体健康，她的世界充满善意。

但随着年龄增长她慢慢现，她的好朋友从来不会像其他人一样随意笑闹，他们不敢揶揄自己，不敢和自己说秘密，也不敢问自己寻求帮助。

她觉得自己类似于一个徽。

周行月后来就没有什么朋友，她深知话不投机半句多，也明白朋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但只有江岸会开玩笑说“班长跟个小兔似的一惊一乍”，她这才开始了解江岸，然后成为朋友。

那时学校里最负盛名的两个人就是江岸与周行月，优秀得令人无法嫉妒。她念出的每句诗江岸都能轻松接上，也能和自己谈兹德涅克和赫鲁晓夫，毫无疑问她一定会喜欢江岸。

可是她没有说。

她夸江岸会这么多诗句，江岸说是自己的朋友喜欢诗书，自己就才愿意多了解；她说江岸也喜欢外国文学，江岸说是他那位朋友平时喜欢给自己念叨；她问江岸怎么总是在夜里看月亮，江岸笑说是那位朋友的习惯，自己也不知不觉学来了。

果不其然，那位朋友是个女孩。

“上周在公园看见一只蜥蜴，我差点就吓傻了。你肯定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吧？”

江岸停住笔，愣神一会儿笑道：“怎么会没有？我最怕女孩子哭。”

“是那个焕焕吗？”

“还有谁会在我面前哭啊？”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雾蒙蒙的，像是透过层层回忆在看谁。

她没有接话。

初中毕业后周行月和江岸很少联系，高一开学时的几个月里江岸给自己打过电话，他问女孩的心思怎么懂，女孩生气了怎么哄，拿着话筒的周行月心头酸涩不言。

可就在不打电话的两个月后，江岸竟然被转到自己所在的高中来，他异常沉默，和当初分别时意气风的少年判若两人。

“江岸？”

他抬头看着周行月，眼里一点点亮起来，最终作出一个笑来：“好久不见。”

对一个人感到心疼就是喜欢的序章，周行月很明白，但她不能控制。看着眼前颓唐的江岸怎么能做到不心疼？除却心疼外还有一点点隐秘的欢喜，江岸只对自己会笑，对陌生人一言不。

偏爱永远最温柔。

后来有一年暑假，叔叔要带自己去锦州旅游，江岸拜托自己带一只手镯给焕焕，她答应下来，到锦州了却找不到人。

程之焕搬过家。

周行月只知道焕焕住在JZ市凛城区，她根本就无法在几十万人口的凛城找到程之焕。那个星期她都在外面瞎逛，一无所获。

直到某天在商场里，有人喊了一声阿焕，不确定是阿欢阿环阿幻还是她要找的阿焕，周行月还是回头去找，顺着那人方向看去，是个朝气明朗的小姑娘，笑得很甜。

她想要上前去问，迈开步子却无端开始担心，万一那小姑娘不是怎么办？别人只是喊了一声阿焕，难道光凭感觉来认人吗？

这一分钟的踌躇让周行月内疚了五年。

她坚定信心后抬头，眼里却是一片人潮，将自己淹没其中。商场里人来人往，她找不到刚才的两个女孩，后来也一直没再见到。

回到寅州后江岸迫不及待来找自己，问手镯有没有送给程之焕，她想说对不起，但江岸眼底的光太热烈，她无法开口。

“谢谢你行月，没有你可怎么办啊。”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周行月不知道的是，几年里自己一直在后悔，为什么没有上前去问，为什么没有承认，夜里翻来覆去想起江岸的眼，她内心难安。

五年后她去敲门，期待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容，门打开后那个明朗的女孩子探出头，迎面而来橘子香。

冬天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