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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了许久，阔阔打断了诧额云珠口中的话语，她平静地答道：“我不可能答应的，我的女儿，这也不是你能放纵的选择。”

  但诧额云珠似乎早有所料，她将脸埋进半合拢的手掌中，带着无奈叹道：“可是，阿娜……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她偏了偏头，将半张脸从掌侧露出，用露出的那一只眼睛死死盯着阔阔：“克保已经离开我的身边，就像雏鹰离开了它的母亲。只是他现在仍旧虚弱，而当他再次展开羽翼时，他就已经长成，将要同他的血脉亲人争夺那硕果仅存的食物了。”

  诧额云珠冷笑一声，她不无讥讽地说道：“睁开你的眼睛，阿娜。克保不是先大汗，他的心思太浅显，也成不了他的父亲。我还活着，他并未真正地执掌权力就已经对九姓轻蔑至此，要是等到他登临大位，我们又何曾有安宁的时候？”

  “那么就睁开眼睛吧，阿娜，看看这草原之外的景象。”她呼唤道。

  阔阔的眼神在诧额云珠身上游移不定，她仿佛有些惊讶，又似乎并未出乎意料，但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我已经年老，并不愿意再引起争端。”

  “何况你还有旁的去路。克保是个好孩子，你是他的母亲，他会让你在一个尊贵的地位，这就足够了。”

  阔阔的目光变得有些悠长，她靠在凭几上，好使自己的腰身能够得到依靠，这个精明干练的女人到底已经年老，她似乎失去了旧日的那种勇气，变得享受安逸起来，此刻的阔阔，便如每一个魏人都曾见过的老祖母般被岁月打磨掉了光辉，她不再是诧额云珠记忆里的那个母亲了。

  阔阔带着怀念，又似乎是告诫提醒般望向诧额云珠：“望清楚你的位置，孩子，这句话我从你侍奉大汗的第一日便告诉过你。”

  “知道为什么在你的姊妹中，我唯独选择了你？”

  诧额云珠闻声立时抬头，急急追望向阔阔，但阔阔却几近冷酷的说道：“因为你足够愚蠢。”

  她一抬手，止住了诧额云珠口中未尽的话语，阔阔接着说道：“聪明人的愚蠢最害人，因为你看见了太多的东西，也看不见太多的东西。作为大汗的妃子，你不需要那些你无法看到的东西，你只需要凭借那一点小聪明，便足够站稳了，能够活的很好、非常好。但是现在不同，你的敌人也不同了。”

  “你和克保是不一样的……”

  “克保不仅是我的外孙，你的儿子，他更是大汗的子嗣。人们先会看到这一点，于是哪怕他失败了，也总会有人宽容他。”

  “而你，你是不同的，尤其是一个女人想要执掌权力，注定是极其艰难的，至少现在的你没有办法。”阔阔带着悲伤的眼神望向女儿，她似乎已经料定了事情的结局，却还是忍不住去劝说。

  于是诧额云珠便显得有些失望了，她沉默了下来，阔阔也没有选择去打扰她，她给彼此留出一点沉思的时候。

  “……”

  “我知道了。”诧额云珠最终这样答道，阔阔凝视她良久，终于欣慰地笑了。

  当她走出大帐时，阔阔已经恢复了那种昔日的沉静气度，于是向外张望的人们也大半放下心来，只觉危机解除，于是分别自在做事去了。

  阔阔穿过半个营地，来到自己带来的骑兵队伍之前，那里已经等候许久了。她翻身上了马，驱赶着这些长途跋涉后有些惫懒的人赶快返回丹鄂重节部的领地去。

  此时正在秋日，是那些麦种收割的时节，也是猎手们预备过冬食物储备的时候，作为一个部族的领袖，阔阔需要时刻看顾这些重要的事情。

  不知怎的，她显得有些心绪不宁，这样的感受是无端的，却隐隐警告着阔阔。她希望能够见到那些熟悉的人，由此才能安心。

  但当这一群人走了并没有多久时，一种尖锐响亮至极、几乎到刺耳的巨响灌入所有人的耳朵，在起伏山陵之后，一种极其无望的惨叫声追随而来。

  阔阔的手下意识颤抖起来，她吞咽了一下，几乎是跌下马来。她的身体显然已经站不住了，行动时便不由踉跄了一下，被身边紧随的侍女扶住，这才立稳了。

  有踢踏的蹄声传来了，那是一支骑兵的队伍，全副武装，显得剽悍而勇武。

  他们显然是才经过一番战斗，正从血泊中出来，于是那些骏马的蹄上和脚的下部皮毛上，也都沾染了鲜明的血痕，自然，这血痕已经半干了，将那毛分成一绺一绺的棕黑色。

  这两支队伍就在这里相遇了，比阔阔行动更快的是为者手中的箭。它带着尖锐的尾音射入阔阔的心口，于是数不清的箭便也追随而来，如雨般将众人钉死在原处。

  没有人能逃脱。

  鲜血仿佛铺满了整个世界，阔阔还残存着些微的意识，她转动着眼睛，缓慢地试图移动身体，不知要向何处。但她最终只是怨恨地吐出了最后的一口气，然后便死去了。

  诧额云珠坐在帐中，她仍旧平静，阔阔喝过的那一杯茶还摆在一旁，诧额云珠于是端起属于自己的那一杯，她喝了一口，又重放下了。

  “那就动手吧。”诧额云珠叹了口气，这样命令道。

  “无论是谁，只要妄图阻拦，那就杀了他，清洗他的家人，无论是老人还是妇人，无论是病人还是孩子，不要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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