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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既明沉默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接过那一小截布条，卷吧卷吧塞进淌血的那一边鼻孔里。这下他要说正经事的时候，就更好笑了，沈馥简直止不住想笑他，但是又有点儿觉悟，不能在说正事儿的时候在意这个，只能拼命忍住，显得格外严肃。

  6既明冷不丁说道：“别笑了。”

  沈馥满脸严肃，沉声说道：“我没笑，真没有，您说，我听着呢。”

  眼看着再折腾下去天都要亮了，6既明只好正经起来，拿起书桌上那封被反复看过的电报。他说道：“我不清楚指使你来的是谁，你应该也不清楚。他们想要消息，那给他们便是，给他们我想给的。”

  沈馥知道6既明想玩双面间谍的把戏，但从中涉险的人是他自己，以及他的家人。

  “阿馥，”6既明说道，“我不舍得杀你，还会帮你，其他人却不会，你还不明白该怎么选吗？”

  沈馥喉咙干涩起来，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我弟弟在他手上。”

  6既明靠在书桌的边沿，看了他一会儿，话锋一转，突然说起旧事来。

  “从前我不懂事时，总觉得不解。我的父亲母亲，他们如此珍重对方，却为什么不能相守。后来我回了平州，得知6重山的所作所为，我便更加不解了，为什么同样是人，一些人在另一些人眼里，只是棋子，下棋人想把他们放在哪里，他们就必须在哪里。。。。。。”

  沈馥沉默了，他何尝不知道。

  他和沈令仪四处行骗，骗的都是那些富绅名媛，他们天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肆意摆弄别人，半合着眼高高在上，所以才会被他们找到可乘之机。

  如今于维鸿也是使用他们如同使用工具，旧情是他勾沈令仪上吊的饵，威逼利诱是他摆弄别人的手段，他们被迫成为了这盘棋里的棋子，而且是随时可弃的棋子。

  “我听说，如今有些更纨绔些的子弟，已经不兴嫖赌了，斗鸡斗蟋蟀也杀不住性子。他们喜欢捕些凶猛的野兽，放在笼子里厮杀，各自下注。更有甚者，还把人也丢进去，以看人兽厮杀为乐。”

  沈馥听着，打了个颤。

  听着是游戏，但又与现实何其相似。于维鸿让他和6既明厮杀，于维鸿背后的人，又在看着于维鸿与6既明厮杀，杀在一起，以供下注人或取乐或牟利。6既明和章振鹭，又何尝不是在6重山的授意下，争夺起来？

  “你是想当打猎的人，还是猎物？”6既明抽出手中的匕，在手上翻了个花，刀刃雪亮得晃眼，他说，“当拿刀的人，我们可以一起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沈馥拿着刀柄，还刀入鞘。

  他问：“你怎么不去策反那个冼春来？”

  6既明一笑，说：“他没你聪明呢，再说了。。。。。。”

  话说一半是最讨人厌的，沈馥忍不住追问：“什么？”

  “我喜欢你多些。”6既明说。

  话已说开，两人忽然成了同盟。

  在藏书室里的那个被打晕的卫兵，沈馥对他深感愧疚。但他命中有此一劫，不是他下手估计就是冼春来下手，他只好再三叮嘱6既明找人给卫兵医治，还顺手把地上那枚绿汪汪的玉戒指塞进卫兵口袋里，权当让卫兵一小财。

  6既明见了也没说什么，他是手头不松，但对待合作伙伴，总是要大方一些的。

  他们一路绕开了人，静悄悄地回了房间去。离日出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正是黎明前最暗的时候，两人都困乏不已，也顾不上床铺凌乱不干净，倒头就要睡。

  沈馥今日是累透了，不一会儿就蜷在靠墙的一侧睡着了，呼吸平稳，身体小幅度地起伏着。

  6既明止住了鼻血，鼻梁处还是有点酸酸的，但好歹没断。他小心地捏了捏鼻子，转头去端详沈馥的睡颜。沈馥睡颜恬静，眼线狭长，6既明五官锋锐，好似刀劈斧凿似的，沈馥则清朗润泽，像流水一点点抚就。

  一开始，在6既明眼中，沈馥不过是个不识好歹的小骗子，不掂量自己的斤两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过好歹不算笨，利用起来也顺心。到后来，小棋子也有了自己的打算，为了家人入虎穴、陷险境，挣扎求存，试图在别人的棋盘里反败为胜。

  渐渐地，在6既明看来，沈馥和他是一样的，不到绝境，绝不言败，为了家人，睚眦必报，甚至不吝惜自己，也要把敌人拉下马来。

  从前，6重山以为他年少不识得事情，满嘴胡言，总说是他父亲6鹤鸣为情所困，不懂得割舍，才连累了夫妻两人分隔两地，郁郁离世，让他引以为鉴。

  但6既明知道，只要在世上有所牵有所挂，人才是真正地活着，像风筝有线，树木有根，不然和行尸走肉无异。

  现在他更加知道了。

  正好第一缕太阳翻山越岭而至，透过开了一条缝的窗口打进来，又顺着撩开一半的床帐，打在沈馥的脸上，连他眼睑上的红痣在熹微的晨光下都显得闪闪亮。

  他被阳光打扰，连连皱眉。

  6既明忙抬手帮他遮住，另一手将床帐扯下来，挡住阳光，他们还能再睡一会儿。看着重睡沉的沈馥，6既明低头，用唇在他眼睑上轻轻碰了碰，又轻得不能再轻地叹了口气。

  南方应该也很不错，他想道。可以有一座小院，养几只鸡，养猫养狗，屋前有葡萄架，家里有金鱼缸，再种一棵大石榴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