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的小八戒是为师回来晚了（第1页）
哪怕他们的工作不起眼，哪怕在物欲膨胀的今天他们很卑微，哪怕他们鲁莽不很懂法，但还是渴望着社会认同感，期待自身的价值被看见、被肯定。
霍妍更加用力地点了点头，笑答：“两千五百多年前，无数工匠把汗水从北方一路洒向江南，这才成就了大运河的传奇。如果真有轮回转世，我相信你们的存在，意味着英雄再临人间。”
“经理，你说话真好听，好会说呀。你读过很多书吧，我回去一定教育我闺女，将来要跟你一样，真的！”人堆里钻出个瘦削且略显佝偻的身形，黢黑的脸上有双眼亮晶晶的眼。透过霍妍，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日子，老家的房子盖起来了，女儿考上了大学，想想就觉得有盼头。
这一次，霍妍拉住了那只干瘦的退缩的手，用力握着，道：“我想你们干的活，会比我说的话还漂亮。有信心吗？”
有了这番鼓励，工人们终于开开心心地坐上了车。
“霍总！”一路跟在霍妍身后的涂经理，见他们终于聊完了，难掩兴奋地冲了上来。
然而，在看到张越和吴东晓都等在车里时，涂经理明显把原来准备说的话咽了回去，带着些许遗憾，问道：“你直接回建设处吗？”
“是啊，领导还等着我回去汇报工作呢。”霍妍点点头，一边说话一边还在回袁炜的微信。
涂经理无奈地耸耸肩，道：“本来还想请领导去我们标地上视察视察，那……我还是不打扰你办正事了。”
霍妍眸子一转，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顺势颔道别。
上了车，霍妍便问道：“张越，跟冯科加微信了吗？”
车子依旧交给部门里年纪最小的吴东晓开，张越当然就有工夫调出冯科长的微信，往车后座亮了亮。
霍妍颔道：“以后这件事就交给你跟进了。目前来说，这些工人手头都紧，给他们在二通道找份工作，他们的注意力暂时会转移到挣钱这方面。但是第一个月的工钱到手了，燃眉之急解决了，跟工头也混熟了，难免会开小差的。更关键的，他们刚才提到了，家里各有各的困难。谁也没法保证这一个月内，不会有别的情况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要是有人急着用钱，说不定还会生事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6月1o号之前，冯科长那边能有具体的进展。”
吴东晓从后视镜里瞅了眼霍妍，道：“之前征迁的时候，住建这块是我去跟进的。”
虽然换了个科室对接，但怎么说他对住建局更为熟悉。所以，他理所当然认为对接冯科长的人应该是自己。他怕自己之前的工作，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让霍妍不满意了，于是就提了这么一嘴。
“这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啊，就因为跟进的科室不一样，所以我就不适合了？”
张越捂着嘴偷笑，道：“霍总可能是怕了你这张嘴。”
吴东晓不服气，把身子坐直了，抬高嗓门问他们：“我的嘴怎么了？”
张越忍不住笑出声，把自己脑子里正想着的画面描述了一下：“换你来跟冯科对接，你很有可能会对他说‘我们经理都在加班，你怎么好意思不努力’。”
后座的霍妍辛苦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倒下身去失控大笑。
回到建设处，已经接近下班时间了。
经过工程部时，霍妍对着那道紧闭的门，狠狠剜了一眼。
继续往前走，没想到副处长办公室居然开着门。
连东西都来不及放回去，霍妍直直冲进去，趴在方卫国办公桌前，撅着嘴委屈巴巴的，像要掉泪似地说道：“师父，你可算是回来了。”
霍妍称呼其师父而非副处长，足见师徒两人很亲近。
方卫国举着玻璃杯要喝不喝的，眯着笑眼打趣道：“哎呦，我的小八戒，是为师回来晚了。”
“师父，你看我这一脸苦相，好意思寻我开心吗？”霍妍抽出一张纸巾，先假意擦了擦眼角。适当卖过惨后，才开始擦汗。
说起来，这些小伎俩，还是方卫国传授的。所以，霍妍这行为完全是班门弄斧。
方卫国吹了吹茶杯，终于喝上了一口，方才接话：“说吧，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反正袁处那边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我一回来就去撸他顺毛了。”
霍妍低下头，仍拿着擦汗的纸巾，开始摩挲手机。从正面到背面，连侧边的缝隙都擦得干干净净的。算盘打得差不多了，要说话时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劳动节我们不是有关爱一线工人的活动嘛。”
方卫国回忆着自己从前说过的话：张口之前适当地展现出犹豫，表情必须是恰到好处的苦涩，这种“做作”是向上沟通不情之请时必要的环节。心道这小妮子胆子倒是不小，哪儿学来的本事，就往哪儿用。
于是，抱着看她怎么往下演的心态，坦然作答：“对啊，集团董事长和几位老总已经到各项目一线去慰问过了。”
霍妍丢开手机，两只握拳的手托住腮帮子，小狗摇尾巴似的乖巧模样，笑中带了几分的谄媚：“师父，再补几份行吗？”
“几份？两份？三份？”方卫国作为这套捣糨糊手腕的非正式版权所有人，熟知从一到一百到一千，乃至无穷，都在这个“几份”的范畴内。
只见霍妍认认真真掰了两轮手指，才道：“十位数上加个二，应该差不多了。”
语气轻飘飘的，看来不是大事。
方卫国似是有些上套了，并没有当场拒绝：“钱倒不多，但这个活动已经结束了。重新走程序，知道多麻烦吗？”
“不麻烦的话，我自己就能干。”霍妍身子往靠背上贴，把下午在清欠办的事汇报了一遍，接道，“师父你瞧嘛，这件事总算解决得皆大欢喜吧。对了，我待会儿去跟办公室提一提，这个素材完全可以宣传一下。既然我们是用温情来缓解危机的，那就得贯彻到底呀。师父，你就帮我这个忙吧。”
论理，这个要求不过分，毕竟早上那通闹，差点惊动集团领导赶来现场。只一个白天的工夫，居然就平息了。为了安抚工人，也为了彰显国企的担当和人文情怀，多做一份福利预算也不是不行。比起恶意阻工引起的严重后果，这些都是小麻烦而已。